“假如有一天你实现了长久以来的志向,会发自内心的高兴吗?会笑吗?”
清流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些多事,也不知道这样问题是否有意义,但每当看见夜幕低垂时空那张疲惫的面孔,她的脑海里总会冒出这个问题。那个夜晩他回来得很晚,黑色风衣上沾遍湿冷的雪渍,被风吹乱的头发侵满水珠。他默不作声地走到窗前,脱下厚重的风衣,将它挂在杉木制的衣架上。一阵冷风吹进屋,他像是被别人敲脑袋提醒似的,突然回过头来望着清流。
“你刚才说什么?”
其实没有问的必要吧,答案显而易见,就像一个人的命运一样,一切在开始时已成定局。
“没什么…”
“应该会吧,”空说话的时候双眼朝上,盯着老旧的木制旅馆肮脏的天花板,“会的。”
他面带浅笑,那个笑容如果没有认真去分辨也许你不会发现。清流觉得那与其说是笑容,不如说是在强忍着不哭。这样的表情出现在他脸上,不知为何她反而有点想哭。
不过更让她感到意外的是他的回答。他曾经说过自己过去、现在以及将来做过、做着、要做的事从来都不是因为想做才去做,事实上也不是他必须该做的事。但他一直做着,一直殚精竭虑、呕心沥血地做着,比谁都认真,比谁都更负责任,而清流从未在他脸上看到一丝关于他的使命而显现出来的喜悦。
“除了继续下去,我找不到排遣悲哀生活的途径。我厌恶这些事,杀人也好、招募人马也好、到处求人资助也好、四处游说各地星人武装力量、以及将来也许会出现的战争等等…这一切都是麻烦且可恨的事,我怎么可能会喜欢?又怎么可能为自己做着这些事而自豪?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空曾经说过的这席话一直在她的耳边回荡,就像自己的呼吸声。她当时并不明白,既然空如此地憎恶“光复故国”这一艰巨甚至有些荒谬的目标,却又为何如此拼命地为它奔走。后来她渐渐明白,这个男人的心已经死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只剩些许余温,要保持这点无法供人也无法供己取暖的温度,他必须专注于悲哀的事业。在他曾经最爱的女人因他而死之后,孤伶伶独存于世的他也许没有活下去的理由了———你想想看,一个被全大陆的历史教科书认定为万恶的大罪人的后代,一个生在被广大世人认定为最劣等民族的下等人,一个无家可归无亲无故的人间孤儿,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杀人魔,一个除了犯罪就没有其他生存方法的恶性败类…活着是件困难的事,死却不难。但他选择活着,却不是为自己而活。
“那你为什么不随她而去?”
第一次谈到这个话题时清流忍不住问他,话刚说出口又有些懊悔。她说的话说直白点就是“你怎么不去死”,这种失礼的话居然从自己口中说了出来,简直不可理喻。
“她要我活下去。”空并不在意清流唐突的提问,平静而认真地作答。
那个女人比空大了四岁,空兴许曾把她当成自己的姐姐吧?一个比自己年长的女人,而且是和自己上过床并曾经相爱的年长女人,说出来的话,份量一定很重吧。
她已经知晓空为什么一直固执地干着讨厌的事,所以他认为即使有朝一日今夜辰真的复国了,空也不会感到快乐。如果过程是痛苦且违心的,那结局怎么可能皆大欢喜?
可是他说他会因此而高兴,看他的表情并不像撒谎。
“我越来越不懂你了。”
“你却越来越好懂了。”空苦笑。
看来空·亚历山大真的没有骗她。
清流回到童真山城,已是雨歇残阳时。惨淡的黄昏就像饥荒年的娃娃脸蛋,没有生气却强作活泼。街上的民居门前挂着的成千上万面被雨水浸得沉重的湿漉漉的河汉旗沉沉地低着头,一滴滴苦难之泪以三秒为间隔寂然淌落。一切都显得悲戚艰涩,但今天的童真山人依然精神大振,因为他们是战斗的胜者。
山麓的杀声方才结束,一名少年纵马从聚集了十万人的山城广场飞奔而过,他挥舞着手中的马鞭,满脸狂喜地大声呼喊道:
“昂斯特人逃了!星人赢了!昂斯特人逃了!星人赢了!”
雷动般的欢呼声在山谷间回荡传响,难看的天色看起来好像也豁然开朗,东方的天空一抹红霞涤透阴云,十几道澄艳的光柱破云而出,仿佛蕴含着无穷无尽的生机与喜悦。嘹亮歌声与整齐的鼓乐声洋溢着凯旋的热烈,这里是欢乐者的海洋。
在山城南门,亚历山大与张大山两骑并驾齐驱,走在大军的最前头,经过炮灰、征尘与雨水洗礼的数十面星军大旗俨然有股悲壮的美感。在暮风轻拂中,参与防卫战的数万星军战士跟随在首领们身后,以雄遒的步伐踏进山城广场,接受十万民众的掌声与称赞。“星之子万岁”的口号最为响亮,当亚历山大从人们身边走过,所有人都不会吝惜他们的崇敬,几乎每个人都弯腰躬身,双手下摆对亚历山大顶礼膜拜。老人眼中透着欣慰,男人眼中透着敬意,女人眼中透着仰慕,小孩眼中更充满崇拜的目光。清流站在人群中远远望着被左右簇拥的亚历山大,他脸上的沉静依然如故,但多少有一丝笑意。好几年了,她与他邂逅好几年了,像这样有些满足又有些收敛的笑容在他脸上没有出现几次,清流突然感到心疼,不过她还是笑了。
「看来他真的挺高兴。」
在分野高原东部边缘,有一座名叫鹏城的小城市。城市规模虽小,但却是极其关键的战略要地。鹏城东面不到四十里,有一道坡度平缓且路面开阔的下坡,当地人称其为“进击坡”,六十年前第一次大陆战争中昂斯特人就是从坡东强行攻上分野高原,在冲破星人的东部防线后直奔今夜辰国都星云城。
战争结束后,昂斯特人接手了分野高原,在战争中即位的昂斯特四世亲自到高原东部视察,他发现东部山原地势平坦开阔,并无多少山险河流可倚靠,若日后爆发战争,一旦西北南三面山险重镇沦陷,前往进击坡一路上几乎畅通无阻。过了进击坡便是帝国本土的西部平原,从高原杀下平原,居高临下为战必定势如破竹(这也是昂斯特人在战后三大国瓜分今夜辰时坚持要将分野高原纳入版图的最主要原因,西面的心腹大患变成西部一堵铜墙铁壁,对帝国国防大为有益。更何况分野高原本身就是今夜辰的政治经济中心,即便经历过惨烈的大战,也仍然保留下相当规模的基础设施),因帝国进击灭星而得名的进击坡要是被敌人用来进击自己,那无疑是一种耻辱。故此,四世认为有必要在进击坡前设下一个关卡,鹏城在此时应运而生。
对一座城市而言,五十多年历史当然不算悠久,但鹏城建成之后却经历了多次战事,即便星人如何浴血奋战,却从来无法攻克鹏城。金针历665年3月,分野高原中部爆发星人起义,起义军规模空前庞大,总计人数将近三万。在占领当地城市后,士气大振的星人居然没有趁虚攻占西北部的三山地区或西部的旧都星云城。激进的星军领袖曲长传认为与帝国打持久战,势单力薄的星军注定会失败,所以必须一鼓作气把昂斯特人打服打怕,逼迫他们坐下来谈判,通过谈判来谋取尽可能大利益,充实星军实力以图后事。于是他将旗一挥,三万大军兵发鹏城,妄图从进击坡冲下高原,直取帝国首都黄金城。而后的历史证明了曲长传的狂妄与愚蠢,战事持续四个月,三万星军别说下高原,连鹏城防线都未能突破。随后鹏城守军转守为攻,以四千人的兵力将三万星军全歼,曲长传侥幸逃生,从此不知去向。
卢翁在进入分野高原的第一时间就将大军一半的粮草屯积于鹏城,同时派出两千人马分拨入驻鹏城南北两面大大小小二十多个守备据点,连成一道纵向的防线,竖势挡在进击坡前。在强攻童真山失败后,第一军团八万人马退入鹏城,卢公暂时代行帅职,他拟好一封电文发往黄金城,要求中央增拨粮草以备久战。
卢翁的伤势十分严重。他的腹部被打穿,失血严重,如果不是身边的部下合理的急救措施,卢翁早就因为失血过多而死了。回到鹏城时他仍处在昏迷不醒的状态,军医立即进行手术,又有部下慷慨无私地献血,这条老命总算是救了回来。在手术过程中医生仔细检查了他的伤口,断定是枪击所致,但跟随左右的将士都断言当时绝对没有听到枪击声,地面上也没有发现穿腹而出的子弹。
三天之后,卢翁的情况基本稳定下来了。在神智清醒后,他马上把卢公等人唤入病房,举行了一次军团高层秘密会议。
“我已经向黄金城发送战报了,同时还申请增补军粮和医疗用品。估计今天就能得到回复了。”卢公向兄长汇报了自己的工作。
羞愧难当的愤恨笼罩在卢翁苍白的脸上。他未插针管的右手大力地拍打铁制病床的边缘,叹了口气。
“老夫有愧于陛下,有愧于帝国,更有愧于第一军团的十万将士。太轻敌了,太自以为是了,这场大败的主因是老夫指挥不当,如果可以选择,老夫真希望自己已经死在蓝森山道中。”
“老将军不要太过自责,其实在我看来,此役的失利是必然的结果,无论换了国内任何一名将领来当统帅恐怕都是这种结局。”第二师团长久旱说,“轻敌这种心态,上至老将军与在座诸位同僚,下至一般军士甚至伙夫饲马员,几乎所有人都有。还未开战,军中就有士兵开起了赌盘,一天攻克童真山1赔1.2,两天攻克1赔1.5,三天攻克1赔2,三天以上赔率全都超过1赔5,超过一周赔率甚至高达1赔120…”
“谁开的盘?脑子里有屎吗?要真有博彩公司雇他开盘还不得倒闭?”卢翁勃然大怒,“军中怎能如此儿戏,老夫要是知道有人开了这个赌局是不是该把全部身家梭哈,押星人大胜?”
“没办法买星人胜,因为没有这个选项。”
卢翁气喘吁吁,连着咳嗽多下,莫里森轻轻拍打他的后背,又倒了杯开水。
“马上把开赌局的家伙揪出来,军法处置!还有,你知道这些事为何不早点报知老夫?难道你也梭哈了?”
“不不不,属下没有,属下也是事后才从部下口中得知此事,我已经严惩那些腐败的赌徒和知而不报的失职者了。”
自己经营了几十年的天下无双军居然变得如此萎靡恶俗,卢翁胸口像被重拳击中一般闷痛。他合眼近十秒,又长舒一口气才睁开眼。
“不只是轻敌,实际上军队的战斗力明显下滑了。先进的武器装备如果让一群不习惯打仗的士兵使用,那也不过是中看不中用的漂亮玩具。如果是光荣征服战争中的第一军团,那天早就攻上童真山了,哪怕阵亡人数更多也一定会攻上山顶。”
卢翁若有所思,稍微停顿。
“你们有没有注意到星兵作战时的模样?他们个个面无表情,身手迅捷果断,骨子里透着一股狠劲,仿佛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挥着长枪把我们当靶子往死里戳。一个星兵平均可以干掉我们四五名帝国士兵,这就是他们和我们的不同———一个绝望中奋战不休的民族和一个烂醉于太平盛世中的民族的不同。我们军队的战斗力比星军差了至少两档。”
所有人都陷入沉寂,他们在反思卢翁所说的话。
再先进的训练方式只不过是在玩更为逼真的战争游戏,游戏无法给军人带来太多有关战场上的真实认知,想让一名战士变得更强,最好的途径就是让他拿着剑上战场杀敌。这一点,经历过无数次起义与反镇压的星人再清楚不过,他们历经炮火与刀剑洗礼,曾经温文尔雅的民族性格已被磨得尖锐而激进,星人已然成为战斗民族,让一群娇生惯养几乎没有征战经验的富庶子弟一上来就面对这样一群把战争当作生活方式的恶鬼,他们怎么可能有胜算?
“所幸的是敌人总体的实力还是比不上我们。我们有更多的兵力,更多的后勤补给,更好的武器装备,更有利的国际地位,如何最大限度地发挥这些优势将成为胜负的关键。”
“兄长昏迷这几天我让部队驻留在城内,并没有主动出击。星军也未曾对鹏城展开攻势,只是派了些哨骑每隔一个时段到附近侦查。”卢公说道。
“星军兵力不足,单单用来防卫童真、不惑、垂暮三山就已捉襟见肘,现在又多了一座偌大的新城…惨烈的大战方歇,星军损耗也颇为严重,亚历山大是个聪明人,他知道何时可战何时不可战。在我军采取行动之前,亚历山大绝不敢冒险来犯。”卢翁十分肯定地说。
“那眼下我们该怎么做?”第五师团长、有着野兽之称的大力士巴帝斯塔问道。
“在黄金城增拨军粮到来前,我们只剩十天左右的粮草可供将士食用。虽说军粮估计今天就能到,但战场内外的事变幻莫测,我们应立足现状制定作战方针。姑且以我军只有十日之粮可用为基本条件,各位觉得在这种情况下我们该干什么?该怎么干?”
面对卢翁带着狡黠笑意提出的反问,众将开始各执己见地议论纷纷,只有莫里森托腮沉思,不发一言。
“怎么不说话?”卢翁向他抛了个眼神,“是不是想到什么主意了莫里森?”
大家停下讨论,齐齐将好奇的目光投向莫里森。面对十来双绽放着对真理无比狂热的渴求之光的眼睛,莫里森有些不好意思,白皙的脸上竟骤然罩上一层绯红。
“我…我觉得不论剩下几日军粮,要剿灭三山星匪我们最…最好的方法就是速攻,尽可能快地终结这场战斗。原因有三,一者我们是远征之师,虽然补给线比较安全不太可能被敌军切断,但迁延日久军士们恐生乡情———我们要知道这次出征的军士多为年轻的新兵,这种心态上的转变必须要注意!”
莫里森慌张而又一丝不苟地讲解着他的观点,卢翁见了不禁发笑:
“很好,作为一个初阵之将,你还挺体察军心。没错,你说的确实是个隐患。远征军久久僵持在战线上是兵家大患,军心易变是一个原因,疾病多发是更要命的一点。我们上来分野高原也就一周,营里已经有不少士卒因水土不服等症结而病倒,生病的人数还在增加。如果继续与星军对峙不前,我军不仅战力大打折扣,恐怕还会不战而败。说说你的第二点。”
“二者,僵持局面有利于星军喘息壮大。亚历山大真是个狡猾的人,他起义的地点选在了三山地区,那里是见证了星之文明繁荣昌盛的福地,自五百年前被星人开发以来,形成了山、城、堡三位一体的天堑,方圆数十里聚居足足百万星人。这些星族民众铁了心跟着亚历山大起来造反,他们不仅是星军背后的支持者,更是潜在的兵源。请各位试想,亚历山大在神不知鬼不觉中策划了这样一场五万人次的大叛乱,如果给予更多的时间,以他出众的领导能力星军的兵力是否会进一步增加?答案显而易见,也许给他一个月的间歇期,亚历山大能再弄出五万人来打你。”
经莫里森这么一说,在座诸将脸上都露出惴惴不安之色,他们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意识到当前局势对自方有多么不利,更清楚地意识到他们要对付的敌人有多么强大。
“分析的很好。不是老夫自夸,其实不用你说老夫也清楚这两点。不过你说还有第三个原因?这个老夫可没想到,不妨说来让大伙听听。”
莫里森尴尬地笑了笑,脸上写满疑虑。那不是一个晚辈谦卑的窘态,而是出于某种压力欲说还休的犹豫。
“有话就别藏着揶着!大胆说,好好说!天下无双军的军帐中无辈份之别,更无互相顾忌之必要,只要是有建设性的意见就是无价之宝,谁都会洗耳恭听。即便是有争议的说法,也可以抛出来让大家一些说道说道,怕什么!”
“是!”莫里森惶恐地点下头,“晚辈认为我军应当速战速决的第三个原因可能也是最重要的原因:如果我军不能速克星军,黄金城定会产生对老将军的不信任!疑意一生,兵不能前!”
这番话就像一盆冰水一般刺寒地泼在卢翁脸上,令他打了个寒颤,更令他恍然大悟。他一周以来一味考虑与星人的战斗,却差点忘了比与敌人缠斗更棘手更要命的一场搏杀,那就是和中枢的博弈。
“请恕晚辈的不忠与无礼,晚辈以为七世陛下虽然英明无双,但终究人无完人。陛下年轻气盛,有励精图治的英雄气概,但也正因为年纪尚浅,凡事不免会苛求速成。如今经济危机席卷大陆各国,帝国身为最大的资本主义国家首当其冲,眼下国内经济状况十分严峻,发兵征剿分野殖民地不只是为了平定星人之乱,也不单单是为了向北面虎视眈眈的斯坦、南面心怀鬼胎的胡克立威,还有一个相当重要的目的就是转移国内矛盾,让国民知道帝国依旧强大,依旧不容挑衅,依旧战无不胜,无论是地区局势的动荡还是国民经济的萧条,昂斯特人都可以毫不畏惧地迎难而上,只要相信帝国政府、相信昂斯特七世君主,一切困难都会迎刃而解。所以在征剿星匪一事上,陛下恨不能御驾亲征,恨不能瞬息之间夷三山为平地。恕晚辈直言,陛下怕是不会再给我军拨发粮草军需了…”
“陛下会怎么做?”卢翁冷冷地盯着莫里森。
“陛下会给我们下一道死命令,强制勒令我们在限定的时间里剿灭星人。又或者…”
“又或者什么。”
“再调来一支大军把第一军团顶掉!”
此语一出,满座惊叹,众将脸上都露出惶恐忧隐之色,就像一群正在参加公司裁员大会害怕自己会被炒鱿鱼的职员。对于一支出征的军队而言,因战局不利而被其他部队顶替,这首先就是天大的屈辱。而尊严问题还是其次,更重要的是被顶替之后,自己的部队在军中的地位必定一落千丈,世人对自己的评价也必然是恶语相向。什么“天下无双军”,不就是一支打不赢恶匪流寇的杂牌部队么?这样的部队还有存在的意义吗?应该把它的指挥官们统统撤职查办,绝不能让这种靠纳税人的钱吃饭却连一件粗浅小事都办不好的酒囊饭袋耽误了伟大帝国的光荣事业。
卢翁坐了起来,他低着脑袋,眼皮耷拉着下垂似乎在思索什么。突然,他粗鲁地拔掉插在左腕静脉中的输液针,都不用卫生棉花按住针入口,像是一个听到闹钟响便急忙醒来准备洗漱吃饭上学的小孩般蹦下病床,一滴深红色的血珠从手腕沁出,沿着他老茧丛生的手心从中指指端悄然滑落。卢公赶紧从存放卫生棉花的铁盒撕下一块,紧紧地按在卢翁出血的地方。
“要是在最后一役让自己辛苦建立起来的天下无双军威名扫地,老夫可就死不瞑目咯…”卢翁干笑一声,“还有机会,还有能让老夫、让各位一雪前耻的机会,我们赶紧制定作战方略,争取尽早攻取三山。走,到作战指挥部去,那里地方大可以让咱大声嚷嚷,别在这扰了医院的清静!”
年轻的将领们看见老卢翁如此慷慨激昂,心里顿时底气大增。但就在众人纷纷跟着卢翁走出病房之际,一名传令兵以不祥的杂乱脚步乒乒乓乓地从走廊的尽头跑来,严重影响了医院的秩序和病人的休息。看着传令兵那副如同接到全家暴毙的噩耗而生无可恋的表情,卢翁知道自己很快就会听到类似的噩耗。
“禀告军团长!军部驳回我部增粮请求,并派出第二军团朝分野高原赶来。同时陛下以军部部长的名义颁布新任诏:命第二军团长德科·泰格中将为剿匪部队总指挥,第一军团长卢翁为副总指挥,第一军团一切人员、武器装备物资的调动与配给皆须听从德科中将的命令!”
传令兵火急火燎地报完丧,将手中装有昂斯特七世电令的书筒交与卢翁。卢翁感到整个世界崩塌下来的重量都落到自己手中,恐怕连一秒钟都不到就将书筒抖落在地,发出沉滞的金属打击声。他眼前一黑,身体一倾,整个人就像一块被猪肉贩从肉钩上摘下并狠狠拍砸在屠桌上的猪肉,砰然倒在地上。从腹部渗出的红色的血静静淌着,漫过色泽高雅的黄金书筒,漫过信使沾满污泥的军靴,漫游在医院白色的防滑地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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